《孙悟空重游火焰山》,新疆青年出版社1982年1月1版,陈竟编文刻纸,罗枫封面封底刻纸,40开,印数20000,定价:0.22元
这是一本采用刻纸方式的彩色连环画,画面上的赤橙黄绿青蓝紫
它是那个奔向四个现代化的理想主义的年代里的产物,充满了机器崇拜、技术向往和对未来的绝对乐观――尽管其中的一些幻想今天已经在相当的程度上实现了,比如移动可视电话、温室大棚、培养液蔬菜、人工降雨之类,但是那种时间将改变一切并把一切都变得特别特别好的有些无端的浪漫主义念头却是充斥了盲目的非理性色彩的,是穷困久了的人们对富裕的大胆狂想。在极度压抑的时代,只要能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愿望和梦想就会喷薄而出,幻想虽然难免受压抑久了的主流话语气氛的影响而显幼稚可笑,但是那种内在的生命力,那种对未来,对没有了压抑以后的灿烂的生活的向往之情,还是昭然若揭的;尽管其中表现出来的美好与被压抑状态之中的不美好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与同时代的《小灵通漫游未来》等作品属于同一类还没有摆脱掉“大跃进”痕迹的东西。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西游记孙悟空们的故事都是中国当代通俗文艺诸形式非常愿意采用的一个题材,取其中大家耳熟能详的人物来为现实服务,编造一个虽然离谱但是因为有神话形象罩着总还不至于显得不着边际的故事,说明某个时期需要大力宣传的事情,是属于普及性的宣传工作中最常涉及的题材领域之一。是那个时代一种抱着绝对严肃的态度创作出来的滑稽,是正经八百的戏说。(马季说的让陶渊明出来感叹新社会的天翻地覆的变化的相声《新桃花源记》等等也属此类)
那种热情有余的乐观主义不小心就过了头――低水平的现实与高水平的憧憬之间的差距往往为当时当地的当事人所忽略,但是回过头来审视历史的时候,其间强烈的反差常常会让人脸红心跳、匪夷所思;在一个相当多数的人的温饱还没有得到解决的时代里,对于天堂般的充满技术含量的未来生活的纵情想象成了一种不折不扣的安慰、一种让大家对现实突然满意起来的手段――以至于出现了类似周星驰式的幽默和反讽:孙悟空在连环画最后一页里,坐在机器人驾驶的飞船上,高声对频频向他挥手的人们说“再见!我一定回来和你们一起建设社会主义!”
当时绝对是以正剧的心情和语言创作的东西,时过境迁以后自己就变成了喜剧。众多藏家以古典题材为收藏范围的选择,正是看到了这种现代题材的连环画普遍存在的经不起时间考验的滑稽现象而做出的明智之举。时空错位以后的文本突然就改变了自身的性质,很多连环画都具有这样的太过强烈的“时代特点”,从内容上说确实是不具备永恒价值的粗糙之作,当然其作为另一个意义上的时代风貌的立此存照的收藏价值却也正由此而生了。这就产生了另一类专门以这种时代特点强烈的连环画为收藏对象的藏家。从外在的“文革”、语录形式向纵深里观察,这种虽然表面上没有那样的极端的漫画化的时代特征,但是内在的绝对主义成分很重的文本也是上好的另类藏品。
这里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如何表达我们对连环画的爱?表达我们对连环画的爱的方式有很多:买卖收藏、跟踪出版信息,联络连友,以连环画为话题进行滔滔不绝如数家珍般的交流,甚至介入印刷出版、投身连环画绘画,等等等等,无一不是。
其中有一种天地广阔的有建立个人精神世界意味的方式是:将连环画还原到它原来的意义上去,也就是供人阅读的位置上去,研究最具体的连环画,在最具体的连环画文本里开掘既有的意义和其在这个时代的语境里衍生的新意。不怕微小,不怕不起眼,不论是不是名人名作,只要从最细致之处着手。其实,成千上万的连环画文本在曾经的时代洪流里滚滚而下,以天文般的数字一波一波地席卷而去,铺天盖地,在那种盛况空前的状态里大多数也都没有来得及展开从容而有体味意义的解读;现在我们重新面临的往往恰恰是一个已经在新的时代里衍生了新意的全新读本,将落地当时的语境与现实里重读的新意对比,经常会产生让我们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特殊效果。这既是表达自己对连环画的爱的一种方式,也是使久已沉没到了历史深处的连环画文本获得新生,从而再度引起读者关注的最佳方式。空泛的理论往往流于大而无当的概念,七嘴八舌的回顾与展望,没完没了的倾诉那曾经伴随我们童年的无以表达的爱,以及祥林嫂式的重复与了无新意引不起大家的更多的兴趣,也引深不了我们的爱的境界。只有最具体的介绍和与现实关系密切联系起来的文化意义上的重新阐释,才能让故纸堆里的连环画焕发生机。
(本文编辑:钱振文)